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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陈月的另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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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偷偷问过大玉和钟黎,她们都说没有。

    只有我一个人能闻到。

    她和我一说话,我就跑开。

    我还发现,没人注意到她时,她打量人的眼神很是阴冷。

    这院里住着很多彪悍的人,秦铁爱打架,是四厂混混的头儿。

    把别人骨头打断过。

    铁军也好勇斗狠。

    狼姥姥,包括我姥姥,都是逼仄生活下的产物,没有特别好脾气的。

    然而,我只害怕一个人。

    就是这个女人。

    一次,院里人都在午睡,我跑出来玩。

    她一个人坐在树荫下,看到我,冲我招招手。

    我慢慢磨蹭到离她还有一米远的地方,站住不动了。

    “你吃糖吗?小妹妹?”她摸出一颗糖来给我。

    我看着她的手,她长的那么漂亮,手却很粗糙,还起皮。

    “谢谢阿姨,我不吃。”

    她脸一沉,“是单不吃我的,还是别人的都不吃?”

    “嬷嬷不让我吃别人的东西。”我乖乖回答。

    “那个老太太呀。”她眼珠子转了转,“你不喜欢我?”

    “没有啊?”我撒谎。

    她像捉小动物一样突然伸出手,我没看清她的动作,她已经抓到我的胳膊,把我拉到她跟前。

    那种腥臭浓得我快睁不开眼睛。

    她的手又湿又冷,把我夹在她两条腿中间。

    “小家伙,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不过你最好乖点,别坏我的事。”

    她两只黑眼睛好像变小了,紧盯着我,我直哆嗦,动也不敢动。

    突然有邻居出门,她一下变了脸,笑着摸摸我的头,“真乖,来把糖拿去吃吧。喜欢吃再来找阿姨。”

    我趁机逃开了。

    那只糖我偷偷扔进垃圾箱。

    我的手臂上,她摸过的地方,一直凉凉的。

    我本来只是不喜欢她,她这么一说,我反而上了心。

    “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能看到什么?

    好奇心被激发起来,我总是留言她的行踪。

    她白天很爱睡觉,好像瞌睡很多。

    要么就呆在屋子里不出来。

    一天钟黎来找我玩,我们没什么可玩的,我跟她说了这个女人的事。

    钟黎眼睛一转,“我们去偷看她好不好?这样说不定就会看到什么了。”

    我们偷偷跑到她的房间旁边,她的房间和邻居的房间中间有一条很窄的通道,窗户对着通道。

    “也许拉着窗帘呢。”我说。

    “拉了我们就走,玩沙包,没拉就看看。”

    铁军和他爹都不在家。

    我们像特务一样,钻进那条窄小的通道上。

    蹲在窗下。

    先听了一会,她好像躺在床上,时不时叹一声,“好热啊。”翻翻身。

    幸运的是,窗子的窗帘只拉上一半。

    我们很方便就可以偷看到她,但同时也很危险,容易被发现。

    蹲了一会,我伸出一点点脑袋,刚能看得到屋子里

    她躺在床上,床上铺着竹席。

    她枕着自己的胳膊,手臂白得像节藕。

    正自闭目养神。另一只手上拿着把芭蕉扇。

    我们屏息凝气偷看了一会儿,她动也不动。

    “睡了?”钟黎对着我比了个口形。

    我不敢吱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大概感觉无趣,矮下身子,偷偷出去了。

    我再次伸出头去,静静观察起她来,屋子里很阴凉,没有一丝声音。

    平房里夏天免不了有虫子,苍蝇

    家家户户都有专门用来扣剩饭的纱网罩。

    可以避免饭菜被苍蝇叮。

    这屋里桌上摆着盘猪肝炒韭菜,没扣纱网罩。

    没有一只虫子叮过去,窗户着敞,连纱窗也没关。

    我正偷看,一只苍蝇好像闻到腥气,“嗡嗡”叫着飞了进去。

    直奔菜盘。

    我没多想,还盯着那女人。

    女人微微睁眼瞧了瞧苍蝇,苍蝇趴在那盘菜上。

    她动也不动,轻启樱唇,我只看到红光一闪,耳朵里听到轻微的“啪”一声,苍蝇不见了。

    女人动了动嘴,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又闭上眼睛。

    我惊得张大嘴,头上冒出密密的汗。

    慢慢低下身子,蹲在地上,向外挪,气也不敢出。

    就快出那道窄巷子,钟黎拿了水枪冲着我跑过来,远远就“发射”。

    我刚受到惊吓,情绪没平复,被她的水一浇,不由自主“啊”地叫出声来。

    叫声惊动了女人,我回过头。

    她脑袋已从窗户伸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小妹妹,来了好久了?”

    我魂飞魄散,尖叫着,站起身,拉住钟黎就跑。

    “我们在玩捉迷藏。”钟黎远远地冲她叫道。

    晚上,我做了个梦,那个梦无比真实清晰。

    我面前放着一份猪肝炒韭菜,猪肝半生不熟悉还带着血丝,韭菜很腥。上面趴满了苍蝇虫子。

    身后传来“沙沙”声,那女人在我身后游走,我不敢回头,她的脸伸到我旁边,低声在我耳边说,“你不是很好奇我在家干什么了?”

    她脖子慢慢伸长一些,离盘子近了、更近了,突然舌头一伸几只苍蝇被粘在舌头上吞下肚去。

    我尖叫着回过头,她还是那个姿态,枕着胳膊躺在那张铺了凉席的床上。

    伸过来的只是一条长长的脖子连着一颗漂亮的头颅。

    “醒醒!孩子。”嬷嬷把我摇醒,帮我擦着一头虚汗。

    我醒来,脸上涕泪横流,嬷嬷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摇着。

    “我做噩梦了。”我依在她怀里喃喃地说。

    “嗯。你天魂壮,灵觉高,人就敏感,容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可是命魂又太弱,阳火低,身体不好,易招邪。”

    只有这个时候,嬷嬷是柔和而慈爱的。

    我在她怀里渐渐安下心,闭上了眼睛。

    那女人我再见她总是躲得远远的。

    那件事我没向任何人说起,没人会信的。

    她依旧针对大玉,仿佛那是她无聊生活中最大的乐子。

    只要大玉落单,她就会面带微笑过去搭话,邻居还以为她们俩要好呢。

    大玉低着头,随她说什么。

    在别人在时,我不怎么怕她,也会靠过去听。

    她声音很低,“你喜欢铁军是吧,我看出来了。瞧你给他做的衣服,多好。那针线我就做不出来。”

    “可惜,铁军不在乎女人的针钱,我不用会,也一样把他迷住,他穿着你做的衣服却连一眼也不会多看你的。”

    “铁军是我哥的好朋友,我把他当哥,你想多了。”大玉顶多回一句。

    “你看看你。”那女人不过瘾似的围着大玉转了一圈。“心灵手巧的女人,为什么老天不能赏你张漂亮脸蛋呢?”

    “你不了解男人,他们是用下面思考的动物。”她放肆地笑了一声,走开了。

    大玉低着头,水龙头开着,她呆呆站在水池边,眼泪顺着黑胖的脸蛋滴在水池里。

    “姨姨。”我小声叫了她一声。她对我咧嘴笑了一下,擦擦脸接着干活。

    我很伤感,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安慰这个善良的女人。

    所谓“日久见人心”,时间久了邻居们对陈月儿也改变了看法。

    大家都不喜欢她。

    说她“作风”不好。

    具体怎么不好,又吱吱唔唔说不清楚。

    铁军他爹托人给他找了个工作。

    上三班倒,和他爹上不到一个班。

    铁军在时,他爹基本不在家。

    凡是这样的时候,他家都关门拉帘,大白天也会传出奇怪的声音。

    女人断断续续的叫声。

    好像很痛苦,又好像很舒服。

    有时很高亢,有时又是低沉的呻吟。

    每当这时,嬷嬷都沉个脸,嘴唇突出老长,“像什么样子。”

    大玉不似从前那样爱笑了。

    同样慢慢变化的还有铁军。

    院子里很久没有铁军骑着他爹的破车“咣啷咣啷”风风火火进出的身影。

    吃过晚饭,秦铁在门口喊他,“小军,出来耍。”

    半晌方才传出一声闷闷的回答,“铁子,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男孩子们聚在一起,开始嘲笑铁军,说他怕媳妇,又说些别的什么,大家哄堂大笑。

    渐渐铁军落了单。

    他瘦了,面皮萎黄,精神也不振。

    我从他身边过,闻到他身上也沾上那股难闻的腥臭。

    和那女人一个味儿。

    如果那个中午,不是刚下过大雨,天气凉爽,陈月不会出来躺在树下的凉椅上。

    那么那个偶然经过的老乡就不会看到她。

    事情就会向不同的方向发展下去,以另一种结局结束。

    然而,一切都被命运安排好了。

    那是个来七号院串亲戚的农村大爷。

    中午用过饭就要赶回家,路过八号院偶尔看到了在树下乘凉的陈月。

    竟然跑进我们院儿里,指着陈月,“你不是许芸吗?”

    陈月不高兴地坐起身,“什么许芸,我不认识。”

    说完,起身进屋,关上了门。

    老头有些不知所措,但看了看我们院的门号,离开了。

    这个小小的插曲,不大会儿就被人们遗忘了。

    那时,最好玩的事情应该是赶集。

    有做糖人儿、面人儿的,还有很多小玩艺儿。

    看看过过眼瘾能把我高兴疯了。

    我死缠着姥姥非去不可。

    果然,她怒骂了我几句--孬孙之类的。

    嬷嬷松了口,“你看院里谁去,你结个伴一起去吧,不能太晚回来。”

    我开心极了,却没想到,赶集惹出一番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