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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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移着小脚，一拐一拐走过来，看到这副情景，拉起我，叫上赵魁五去了一边，街坊们都围过来，看稀罕似的围成一圈。
“他大爷，芳兰怎么死的，你可以说了吧。这可不是小事，我家木木昨晚见她在摆宴席，还说等新郎，给了我们木木一个白包。”她拿出白包递给赵魁五。
“这是啥意思，孩子不明白，你可是过来人，应该懂什么意思吧？”
“这这不是木木恶做剧？”赵魁五张大了嘴，惊愕不已。
嬷嬷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她有这份心智做这种恶做剧？才六岁，她懂个屁。”
“再说，尸体前的长明火是不能灭的，灭了大凶。刚好看到我们木木，就灭了，你经历过这事的，我没唬你吧。”
“她为啥想带走个孩子啊。”赵魁五呐呐地问。
“你问问题，还是我问问题来着。你甭想着拖延我，你可以放手不管，我也能叫人来把你闺女打得灰飞烟灭。”嬷嬷绷起脸来，沟壑纵横的面容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她对街坊邻居非常好，一向和气，怎么对赵魁五如此严厉？我扬着脸看着她。
赵魁五软下来，“姨，你看你，咋说翻脸都翻脸哩？芳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就忍心？”
嬷嬷见他软下来，也松动了口风，“今天你先把人下了葬吧。”
“是，是。”他点着头，答应着，一边叫孙大娘，“去把我们给孩子准备的东西拿出来烧了吧。”
孙大娘答应着，从里屋开始向外拿纸品，元宝、纸钱且不必说，堆成山。
竟然有一部纸糊的花轿！
两个童女！
我瞪眼张嘴，那两个女童涂着红脸蛋，头上扎着童子髻，可不就是我前天夜里见到的送芳兰上轿的女娃娃吗。
我看着熊熊大火燃烧起来，女童被烧得脸上的纸都蜷缩起来。
给了我一个大大的诡异笑脸
我无法移动脚步，呆呆看着它们只余纸灰。
赵魁五客气地送走了我和嬷嬷。
天交傍晚时，嬷嬷喊过我，又去了赵家。
他家黑灯瞎火，门户大开，一点声音也没有。
外面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分。
他家好像是另一个世界。
我们走进去，屋里还残留着线香的气味儿，经久不散。
赵魁五和孙庆红其实刚过五十，正值壮年。
此时，两人忙了一天，加上丧女之痛，两人一脸疲惫，坐在桌前正哀声叹气。
桌上放着芳姨的相册，翻开着，里面的芳姨歪着脑袋笑得甜美。
见嬷嬷进来，赵大爷站起来，孙大娘趴在桌上又哀哀哭起来。
赵大爷给嬷嬷搬来一只宽大的椅子，嬷嬷盘腿坐了上去，“木木，去把灯拉开。人走了，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下去。”她安慰赵大爷。
赵魁五的脑袋快垂到裤裆里去了，孙大娘哭着说，“我命苦啊，姨，芳兰的哥哥芳伟二十岁就走了，如今多少年了，芳兰怎么走得这么早，我们白发人两次送黑发人，这不是要我们两口子的命吗？”
嬷嬷拍着腿，若有所思地着着赵魁五，不言语。
赵魁五被嬷嬷看得抬不起头，“姨，我知道自己也干过不少糊涂事儿，您老别跟我计较了好吗？”
我在一旁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就翻起桌上的相册。
里面是芳兰阿姨从小时候直到现在的照片，她很漂亮，是我见过的第三大美人。
第一美人是我的好朋友钟黎的妈妈。
第二美人是院里秦铁的女朋友小雪。
芳兰阿姨是第三大美人。
不过也已经非常美了。
身材凸凹有致，两条黑油油的大辫子垂在胸前，她爱笑，气质很好，修长的脖颈，与细细的锁骨，像只优雅骄傲的白天鹅。
“唉，芳兰哥哥死后，我们是太娇纵这孩子了呀。”赵魁五擦了把脸，叹道，“这孩子，是自杀的。”
“那怪了，为什么眼角会流血泪？自杀的人对人世已无留恋，流血泪是舍不得人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旁一直不怎么说话低泣的孙大娘突然号哭着叫起来，“孽缘哪。要不是姓尚的小子，我女儿能死吗？”
我正翻看相册，被她的号哭吓得手一哆嗦，一张本来就破了的插照片的塑料纸被我一扯破得更彻底，但芳兰姨的照片下照出一个角儿。
是张藏在下面的照片，我把它拉了出来。
上面是芳兰姨和一个白净的小伙子的合影。
芳兰姨依靠在小伙子身上，脑袋歪在他肩膀上，很是亲密。
“那个不听话的丫头，我们把她惯坏了。”赵魁五狠狠骂了一句。
“事事依着她，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吧。”他哆嗦着手拿出一支烟点上。
“那孩子谈了个男朋友”孙大娘欲言又止，看着赵爷爷。
“唉，给咱姨就别瞒了，提起这事我就生气，我出去吸烟，你们说。”
原来，赵芳兰背着父母偷偷和夜校里的同学好上了。
有一天，那男同学送她回家，两个人在拐角处卿卿我我时，被下夜班的赵爷爷撞见了，把他气坏了，下了车就去追打那男孩。
“伤风败俗的丫头，要不是他爸看到，不知道要瞒到我们什么时候。我们前段时间给她说了个男人，家世极好的。可她高贵的像公主，就在家见了一面就回绝人家。”
“人家天天来找她，可她，整天对人冷着脸，你倒把自己当什么人啦，你老说说，这丫头是不是气死人。”
“我们发现她偷谈了男朋友，让她把男方带来见见面，别一天到晚的鬼鬼祟祟。”
“领来一问，家是外地的不说。竟然是个临时工。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你祸害人家家的姑娘干什么？莫非将来想让老婆养不成？”
孙大娘说着气得不行，吐沫横飞，“虽说现在提倡婚姻自由，可也不是让你这无知的孩子乱来的呀，现在是甜蜜，过日子可是长着呢，鸡零狗碎，你在家小姐似的供着你，出了门，给人家当佣人去吗？住哪？我们虽然没了儿子，也不稀罕招上门女婿！”孙大妈说的掷地有声。
“我们把她关起来了，谁知她偷偷跑了，去找那男孩子，跑了一个月吧大概，前天突然回来，在屋子里关了一天。
我和他爸以为她回心转意了，也没多说她，劝她还是和我们介绍的那个男人谈。
昨天一大早，给她买回了早餐，谁知道怎么敲门也敲不开，他爸从侧边的窗帘缝里一看，这孩子寻了短见了。”
“我和他爸要去找那男人问清楚怎么回事，还没得空去，您老就来了。”
我拿着照片呆住了，昨天是芳兰阿姨死的第一夜啊。
“为什么她要穿着新娘的衣服？”
不问还好，我一句话好像戳了她的泪点，她哭着站起来，去芳兰阿姨房间里拿出张纸，“这是孩子死前给我们留的信，傻闺女啊。”
“爹、娘：
芳兰知道你们一定会为我伤心，哥哥已经不在了，我还要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你们。
然而，我实在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我这一生只会爱尚博文一个男人，不可能接受爹娘安排的婚事。
虽然我们很想在一起，可我们却逃不开社会与命运
我们试过了，为了守护爱情而私奔。
怀着美好的愿望和梦想我们离开了家。
万没想到，没有介绍信我们连住的地方也不好找，更不用说工作了。
一个月里我们竟有一大半时间都在火车站度过的。
我们试着找零工，可老板不是赖帐，就是给的钱少的可怜。
一直生活在爹娘的羽翼之下女儿竟不知生存如此艰难。
小尚还没完成学业，没个文凭，立足更难。
这次回家，爹娘竟没问问我在外面怎么过的
只是一直催我和那个xx局的副处长谈对像，说他有前途。
可女儿不爱前途！
他不是女儿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你们也许是为了女儿好，可那么多男人，你们竟然要我嫁给一个比我大十岁，连头发都稀少的中年人？
他和我爹在一起我看简直像兄弟。
总之女儿只想和博文在一起，一生一世。这是我们爱情的诺言。
我必须遵守我和他的诺言。
别为我伤心，原谅我吧。
爹娘，女儿最后的心愿就是穿着红色嫁衣下葬。
请爹娘不要给女儿换衣服。
我要穿得漂漂亮亮地走。
不孝女：赵芳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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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移着小脚，一拐一拐走过来，看到这副情景，拉起我，叫上赵魁五去了一边，街坊们都围过来，看稀罕似的围成一圈。
“他大爷，芳兰怎么死的，你可以说了吧。这可不是小事，我家木木昨晚见她在摆宴席，还说等新郎，给了我们木木一个白包。”她拿出白包递给赵魁五。
“这是啥意思，孩子不明白，你可是过来人，应该懂什么意思吧？”
“这这不是木木恶做剧？”赵魁五张大了嘴，惊愕不已。
嬷嬷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她有这份心智做这种恶做剧？才六岁，她懂个屁。”
“再说，尸体前的长明火是不能灭的，灭了大凶。刚好看到我们木木，就灭了，你经历过这事的，我没唬你吧。”
“她为啥想带走个孩子啊。”赵魁五呐呐地问。
“你问问题，还是我问问题来着。你甭想着拖延我，你可以放手不管，我也能叫人来把你闺女打得灰飞烟灭。”嬷嬷绷起脸来，沟壑纵横的面容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她对街坊邻居非常好，一向和气，怎么对赵魁五如此严厉？我扬着脸看着她。
赵魁五软下来，“姨，你看你，咋说翻脸都翻脸哩？芳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就忍心？”
嬷嬷见他软下来，也松动了口风，“今天你先把人下了葬吧。”
“是，是。”他点着头，答应着，一边叫孙大娘，“去把我们给孩子准备的东西拿出来烧了吧。”
孙大娘答应着，从里屋开始向外拿纸品，元宝、纸钱且不必说，堆成山。
竟然有一部纸糊的花轿！
两个童女！
我瞪眼张嘴，那两个女童涂着红脸蛋，头上扎着童子髻，可不就是我前天夜里见到的送芳兰上轿的女娃娃吗。
我看着熊熊大火燃烧起来，女童被烧得脸上的纸都蜷缩起来。
给了我一个大大的诡异笑脸
我无法移动脚步，呆呆看着它们只余纸灰。
赵魁五客气地送走了我和嬷嬷。
天交傍晚时，嬷嬷喊过我，又去了赵家。
他家黑灯瞎火，门户大开，一点声音也没有。
外面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分。
他家好像是另一个世界。
我们走进去，屋里还残留着线香的气味儿，经久不散。
赵魁五和孙庆红其实刚过五十，正值壮年。
此时，两人忙了一天，加上丧女之痛，两人一脸疲惫，坐在桌前正哀声叹气。
桌上放着芳姨的相册，翻开着，里面的芳姨歪着脑袋笑得甜美。
见嬷嬷进来，赵大爷站起来，孙大娘趴在桌上又哀哀哭起来。
赵大爷给嬷嬷搬来一只宽大的椅子，嬷嬷盘腿坐了上去，“木木，去把灯拉开。人走了，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下去。”她安慰赵大爷。
赵魁五的脑袋快垂到裤裆里去了，孙大娘哭着说，“我命苦啊，姨，芳兰的哥哥芳伟二十岁就走了，如今多少年了，芳兰怎么走得这么早，我们白发人两次送黑发人，这不是要我们两口子的命吗？”
嬷嬷拍着腿，若有所思地着着赵魁五，不言语。
赵魁五被嬷嬷看得抬不起头，“姨，我知道自己也干过不少糊涂事儿，您老别跟我计较了好吗？”
我在一旁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就翻起桌上的相册。
里面是芳兰阿姨从小时候直到现在的照片，她很漂亮，是我见过的第三大美人。
第一美人是我的好朋友钟黎的妈妈。
第二美人是院里秦铁的女朋友小雪。
芳兰阿姨是第三大美人。
不过也已经非常美了。
身材凸凹有致，两条黑油油的大辫子垂在胸前，她爱笑，气质很好，修长的脖颈，与细细的锁骨，像只优雅骄傲的白天鹅。
“唉，芳兰哥哥死后，我们是太娇纵这孩子了呀。”赵魁五擦了把脸，叹道，“这孩子，是自杀的。”
“那怪了，为什么眼角会流血泪？自杀的人对人世已无留恋，流血泪是舍不得人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旁一直不怎么说话低泣的孙大娘突然号哭着叫起来，“孽缘哪。要不是姓尚的小子，我女儿能死吗？”
我正翻看相册，被她的号哭吓得手一哆嗦，一张本来就破了的插照片的塑料纸被我一扯破得更彻底，但芳兰姨的照片下照出一个角儿。
是张藏在下面的照片，我把它拉了出来。
上面是芳兰姨和一个白净的小伙子的合影。
芳兰姨依靠在小伙子身上，脑袋歪在他肩膀上，很是亲密。
“那个不听话的丫头，我们把她惯坏了。”赵魁五狠狠骂了一句。
“事事依着她，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吧。”他哆嗦着手拿出一支烟点上。
“那孩子谈了个男朋友”孙大娘欲言又止，看着赵爷爷。
“唉，给咱姨就别瞒了，提起这事我就生气，我出去吸烟，你们说。”
原来，赵芳兰背着父母偷偷和夜校里的同学好上了。
有一天，那男同学送她回家，两个人在拐角处卿卿我我时，被下夜班的赵爷爷撞见了，把他气坏了，下了车就去追打那男孩。
“伤风败俗的丫头，要不是他爸看到，不知道要瞒到我们什么时候。我们前段时间给她说了个男人，家世极好的。可她高贵的像公主，就在家见了一面就回绝人家。”
“人家天天来找她，可她，整天对人冷着脸，你倒把自己当什么人啦，你老说说，这丫头是不是气死人。”
“我们发现她偷谈了男朋友，让她把男方带来见见面，别一天到晚的鬼鬼祟祟。”
“领来一问，家是外地的不说。竟然是个临时工。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你祸害人家家的姑娘干什么？莫非将来想让老婆养不成？”
孙大娘说着气得不行，吐沫横飞，“虽说现在提倡婚姻自由，可也不是让你这无知的孩子乱来的呀，现在是甜蜜，过日子可是长着呢，鸡零狗碎，你在家小姐似的供着你，出了门，给人家当佣人去吗？住哪？我们虽然没了儿子，也不稀罕招上门女婿！”孙大妈说的掷地有声。
“我们把她关起来了，谁知她偷偷跑了，去找那男孩子，跑了一个月吧大概，前天突然回来，在屋子里关了一天。
我和他爸以为她回心转意了，也没多说她，劝她还是和我们介绍的那个男人谈。
昨天一大早，给她买回了早餐，谁知道怎么敲门也敲不开，他爸从侧边的窗帘缝里一看，这孩子寻了短见了。”
“我和他爸要去找那男人问清楚怎么回事，还没得空去，您老就来了。”
我拿着照片呆住了，昨天是芳兰阿姨死的第一夜啊。
“为什么她要穿着新娘的衣服？”
不问还好，我一句话好像戳了她的泪点，她哭着站起来，去芳兰阿姨房间里拿出张纸，“这是孩子死前给我们留的信，傻闺女啊。”
“爹、娘：
芳兰知道你们一定会为我伤心，哥哥已经不在了，我还要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你们。
然而，我实在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我这一生只会爱尚博文一个男人，不可能接受爹娘安排的婚事。
虽然我们很想在一起，可我们却逃不开社会与命运
我们试过了，为了守护爱情而私奔。
怀着美好的愿望和梦想我们离开了家。
万没想到，没有介绍信我们连住的地方也不好找，更不用说工作了。
一个月里我们竟有一大半时间都在火车站度过的。
我们试着找零工，可老板不是赖帐，就是给的钱少的可怜。
一直生活在爹娘的羽翼之下女儿竟不知生存如此艰难。
小尚还没完成学业，没个文凭，立足更难。
这次回家，爹娘竟没问问我在外面怎么过的
只是一直催我和那个xx局的副处长谈对像，说他有前途。
可女儿不爱前途！
他不是女儿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你们也许是为了女儿好，可那么多男人，你们竟然要我嫁给一个比我大十岁，连头发都稀少的中年人？
他和我爹在一起我看简直像兄弟。
总之女儿只想和博文在一起，一生一世。这是我们爱情的诺言。
我必须遵守我和他的诺言。
别为我伤心，原谅我吧。
爹娘，女儿最后的心愿就是穿着红色嫁衣下葬。
请爹娘不要给女儿换衣服。
我要穿得漂漂亮亮地走。
不孝女：赵芳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