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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帝王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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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阿虎离开的当日,小和尚于傍晚去到了那个雷打不变的地方,去见那位对其悉心教导的道士。

    小和尚今日的心情并不好,一个他非常要好的朋友,以后可能都很难再见面,毕竟,那座山太远了,山后面要比那座山还远吧小和尚是这么想的。

    可是人都喜欢惊喜,尤以小孩子为甚。

    戒嗔来到小溪河旁,看到的除了道士之外,还有一桌丰盛的斋菜,和一只竹草编织的玩具。

    道士平日里不苟言笑,面上略带阴气,可是今日他见了小和尚,竟是勉强自己,僵硬地笑面相迎道,“嘉容,过来坐。”

    夕阳西下,衬出道士飘渺身影,那一头光鲜长发,妒遍天下女子,面上的冰山冷峻,依旧冷艳无双,即便如今年已三旬,却有着不逊双十年华的容颜,只是那双眼睛,隐含着远超其年纪该有的沧桑忧郁。

    小和尚加快脚步赶了过去,可是大眼睛却不曾离开过那石桌上满满的食物,和那只精致的竹草螳螂。

    “叔叔叔,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过年吗不对,过年的时候都会下雪才对啊,那今天嗯”小和尚抓着脑袋不得其解。

    “今天是八月十三,”道士拿过杯子,亲自给小和尚斟了一杯水,闭眼道,“那个老咳咳,你的普善爷爷什么都没跟你说过吗”

    “普善爷爷爷爷他跟小和尚说了很多啊,叔叔指什么”小和尚喝了口水,瞪大眼睛惊道,“哇这水好甜啊,叔叔是从哪里打来的跟这小溪里的水完全不一样。”

    “罢了罢了,”道士见小和尚不得其意,便不再追问,而是品口茶水后略微闭眼赞许道,“水之德在养人,其味贵甘,其质贵轻,这玉泉泉水,可不是每天都能喝到的,此水沏茶色香味俱佳,你要不要尝一下。”

    接过道士递过来的杯子,小和尚认真地抿了一口,在口中小心斟酌,久久方才下咽,故作沉思状,也不答话。

    道士看了眼,举杯瞥眼道,“你可以说不好喝。”

    “真的吗”小和尚这才露出鬼脸,轻吐舌头道,“好苦啊,只是水的话明明很甜,弄成茶的话不是糟蹋了这么好喝的水了吗”

    “哼,无知小儿,”道士无奈轻哼一声,“不曾经历世事,又怎知何为苦涩,何为甘甜人生就像这杯茶,苦,也只是一阵子,绝不会苦一辈子”

    说着道士叠指缓缓点指,一旁小桶内的泉水竟是无端成股升起,来到了道士的手腕上缓缓涌动,仿若水蛇一般,小和尚看呆了,食物从僵住了的口中掉了出来。道士看着手上的水流半眯双眼,心头思绪万千,“那个老秃驴虽然讨厌,但说话也并非全无道理,五行水遁一向是我薄弱之处,这半年间研习水遁,着实对消减我体内戾气颇有帮助,可是”道士眉头微微皱起,“这水遁修行如此缓慢,如今更已停滞不前,难道当年潜入我内心的暴戾之气,当真无法根除吗难不成这将是我无法跨越的一道瓶颈吗”

    “哇,叔叔你好厉害啊,这招好好玩,能不能教我”小和尚看得来了兴致,在他看来,这比他平日里学习的那些枯燥乏味的事情要有趣得多。

    道士低眼观瞧,小指轻弹,一粒水珠打在了小和尚的脑袋上,凉得后者哎呦一声,两只小手连连着脑袋。

    “只要你好好用功,这些小把戏不过是凤毛麟角。”说着道士把水引进口中,体会那股甘甜。

    “真的吗那小和尚一定会用功的,成为成为阿虎哥说的那种不得了的人,以后就能再见面了。”小和尚攥紧双拳,暗下决心。

    道士单眉一挑,看着小和尚,淡淡道,“嘉容,今日见你走过来的时候,似有心事,要不要同叔叔讲呢”时日久了,这个冷面的道人,竟也懂得了些许与小孩子打交道的门路。

    “呃虎子哥,就是小和尚山下的好朋友,他今天走了,要去好远好远的地方,比那座山还远,说是在那座山的后面,找五什么王,叫马什么的人,以后很难再见到面了”说到这,小和尚神色用暗淡下来,心生悲凉。

    小和尚虽是说得不大清楚,但道士也猜出了大概,想必是那个叫阿虎的少年去南方投奔哪一处藩镇麾下了吧,如此世俗之事,道士自然是不愿做多顾虑的,不过小和尚这字里行间当中有一个词,让道士不禁眉头大皱,“好好远”道士说着还不禁看向那座山,走到那座山,在他的人生中,不过是万里江山中的一粒石子而已。

    道士正襟危坐,拿起那一小桶玉泉之水朝小和尚训道,“嘉容,你可知这泉水从何处打来”

    “嗯不知道啊,很远吗”小和尚奇道。

    “不,一点都不远,只是比那座山要远些罢了。”

    “噗~”小和尚一口水呛出,连连咳嗽道,“那咳,那么远叔叔你是怎么走那么远路却还能赶在太阳下山前回来的”

    “哼,暂留之地,暂识之人,何故不舍,何来伤悲这个世人纠纷不清的江山,也没有多大,何况是一座小山”道士言罢,饮尽杯中茶水。

    “江山是什么那虎子哥说的是哦,对了,虎子哥说天下很大的,那天下又是什么”小和尚大眼睛滴流乱转,奇道。

    “江山不过是一些痴人前仆后继,争相抢夺,却又屡屡易手,映出世俗丑陋的罪魁祸首,至于天下”道士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缓缓起身,仰望夕阳,眼神迷离,竟是痴了起来,仿若缅怀故人般叹道,“记得有人这么说过,天下很大,远比世人想得还要大,你以为你看到了它的全貌,却是殊不知,被那冰山一角给蒙蔽了双眼,就好像只因一叶障目,便识不得泰山雄伟。”

    小和尚听得抓耳挠腮,全然不知前者到底在说些什么,最后只得叹道,“好深奥啊。”

    道士这才发觉自己说得有些远了,才转回首淡道,“等你长大了,就都明白了。”

    “是不是说小和尚长得越大,这些江山啊,天下什么的就越小,以后小和尚翻过那座山,或是去取那个泉水什么的,就好像叔叔你一样容易了”小和尚动动脑筋,又做出了一些奇怪的总结。

    道士想了想,小和尚说得倒还真有那么点道理,便也点点头道,“嘉容长大了,天下便相对变小了。”

    “那小和尚要长到多大呢”小和尚疑道。

    道士抿口茶水,才慢条斯理地道,“嘉容你今天多大了”

    “今年吗”小和尚有些不高兴地道,“怎么叔叔连小和尚多大都不记得了,小和尚今年六岁啊。”

    “呵呵哈哈~~”道士忽地长笑一声,而后摸着小和尚的光头点头道,“对,嘉容六岁了,记住,你已经六岁了。”

    小和尚不明所以,却是被道士眼中隐隐闪现的泪光吸引住了,这是小和尚第一次将眼泪与道士联系在一起,其心头不禁疑惑,“怎么,这样的叔叔也是会哭鼻子的人吗”

    夕阳映射着叔侄二人的倒影,和石桌上那奢侈的斋饭,这或许是夕阳下最美的一道光景。

    如今已是开平四年,八月中旬,平静正悄然流逝,一场偌大的暴风雨,即将夹杂着血雨腥风袭来,乱世,也将更加凌乱。

    河东太原一处安逸庭院内,此处鸟语花香,一曲优美的乐章正在上演,旋律跌宕起伏,可谓惊涛骇浪,引得聆听者腔中热血汹涌难平,仿若树木枝叶,鹃花鸟儿也都随之摇摆,可相反的,那位真正的聆听者却显得异常平静,这位老得已无法估其年纪的老人,撇开胡须淡淡品茶,好似不为所动。

    一曲作罢,花草停摆,鸟儿安逸,这位演奏者也不得不连连深吸吐气,平复胸腔激荡,半晌过后其方抬起头,露出一副英气逼人,俊朗孤傲,器宇不凡的年轻面孔。其一身素衣打扮,却掩不住那骨子里透出的王者之气,这位年纪不过二十四五的年轻人,不论走在哪里,乍一看便可知其绝对是人中龙凤。

    听琴老者饮罢茶水,暗暗叹道,“李公子,你的琴技又进步了。”

    “哪里,”这位李公子站起身来,微微颔首敬道,“是莫老师您教诲得好。”

    “李公子不必过谦,以你如今瑶琴之造诣,便是寻遍天下,也实属一流,当年老夫在你的这个年纪,相比起来,也只得望尘莫及,”赞赏过后,这位莫老也不忘过问,“不知此曲作何名堂”

    这位被称作李公子的年轻人淡淡笑道,“此曲实属存勖即兴而发,还未取名,不如老师您为此曲命名如何”

    自称存勖,又姓氏为李,此人正是河东霸主,李克用之子,如今的晋王李存勖

    莫老口吹茶水,斟酌半晌后才道,“帝王道上如何”言罢继而饮起茶水。

    “帝王道上”李存勖思量再三,而后盯着莫老须臾功夫后才暗暗道,“便依莫老之言,存勖今夜还有要事,便先告辞了。”

    莫老也不答话,依旧闭目饮茶,想来普天之下,胆敢这般态度对待这当世枭雄的,也只得此人了。待李存勖走后,老者身旁不知于何处窜出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孩童,虽是年幼,但也可看出其眉清目秀,生得可爱至极,与李存勖乍看之下还有三分相似,其扑了过来抓着老者衣衫笑道,“哈哈,老爷爷老爷爷,我哥哥他弹得很厉害吧是不是是不是”

    一直面无喜色的老者,见了这个孩童后竟是忽地开怀起来,摸着小孩额头和蔼笑道,“是啊是啊,他弹得很好。”

    “跟修碣比呢”小孩问道。

    “呵呵,你啊,你还太小,当然还不如你哥哥。”

    “嗯也对,哥哥好厉害,那是不是日后修碣就会比哥哥弹得还好呢”小孩不依不饶。

    “只要修碣努力用功,一定会的。”莫老笑道。

    小孩听了此言眉开眼笑,还洋洋得意道,“嗯,我就知道,可是老爷爷啊”

    “怎么”

    “修碣听了哥哥弹过那么多曲子,虽然这首曲子跟老爷爷你弹得曲子比较感觉还是少点什么,不过这已经是哥哥弹过最好的一首曲子了,为什么老爷爷你刚刚还是没有笑容呢还有,你给哥哥取的那个什么什么道上又是什么意思啊”

    听了这话,老者不禁轻叹一声,“你还小,不会懂的。”

    孩童显然不喜欢听这种话,小嘴嘟了起来,趁着老者不注意两只小手猛地一抓,抓住老者胡须猛力拉扯,“老爷爷又瞧不起我了,你不说说看怎么就知道修碣不懂说嘛说嘛”

    老者疼得呲牙咧嘴,着实拗不过这个小孩,便赶忙求饶道,“好了好了,莫爷爷说就是了。”

    “嗯”小孩高兴得抚着脸颊,在一旁倾听。

    “这一首曲子惊涛骇浪,由内而外,由感而发,说明这按捺整顿多年的河东大军,终于要有所行动了”莫老暗暗摇首喃喃叹道,“亭内瑶琴,院外刀枪,一首帝王曲,殃及百姓家,雄狮渡江,万里血泪,河东一声吼,剑指宣武门”

    小孩听了怔怔出神,见前者道尽,赶忙故作明白撅起小嘴连连点头,而后又装模作样地问道,“那那个什么道上的名字又怎么回事呢”

    莫老看了看这个孩子,可见其全然没有听懂,无奈地摇摇头,而后站直起身,手负于背,仰望苍天厚土,再暗暗叹道,

    “帝王道上寻霸业,不见身后尽枯骨。

    淡忘黄巢辛酸史,只求身前身后名。

    万民难求三餐饱,一将功成万骨枯。

    人来人往人不在,古来征战几人还”

    小孩故作沉思良久良久,但见老者不曾转回头来,自己也失了兴趣,自言自语道,“怪老头,我去找弦哥哥听曲子,他弹得比哥哥弹得还好咧,总是听不够呢,嘿嘿弦哥哥也没比修碣大多少吗,怪老头,自己在这胡言乱语吧”这么念叨着,孩童还不忘回首朝着老者背后做个鬼脸,才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小孩子或许不懂,但是一场史诗性的战役,很快便要打响。

    一场决定谁才是中原第一霸主的战役